ICU的日光灯管在豆芽头顶嗡嗡作响，消毒水的气味混着噬魂鼎的铜锈味，在他胃里绞成冰冷的漩涡。母亲枯槁的手腕连着七八条管线，心电监护仪上跳动的绿光像是嘲弄的死神眨眼。白素衣的法衣下摆扫过金属器械柜，发出绸缎摩擦钢铁的窸窣声。

"不是尿毒症。"她将三枚乾隆通宝按在母亲印堂、膻中、关元三穴，铜钱边缘突然渗出黑血，"这是阴山道的五毒绝脉钉。"

豆芽看见铜钱下的皮肤鼓起游动的肿块，像是有活物在经络中逃窜。白素衣的玉簪划开病人小腹，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墨绿色黏液，滴落在瓷砖上腐蚀出缕缕青烟。噬魂鼎突然剧烈震动，鼎口的饕餮纹张开巨口，将溅落的毒液吸入虚空。

"按住你母亲的三阴交。"白素衣甩开医药箱，十二支金针悬浮如待发的箭矢，"我要用鬼门十三针逼出毒源。"她指尖燃起苍白的冷火，金针依次刺入涌泉、劳宫等险穴，针尾震颤出《安魂咒》的音律。

豆芽的掌心传来异样的脉动。当他触到母亲冰凉的脚踝时，眼前突然炸开无数光斑——他看见墨绿色的毒气在母亲十二正经中奔涌，五脏六腑表面结满蛛网状的菌丝。更可怕的是膻中穴深处，五根骨钉正随着心跳缓缓旋转，每转一圈就释放出蝌蚪状的咒文。

"离位补火！"白素衣的呵斥将他拉回现实。豆芽慌忙将噬魂鼎挪到病房东南角，鼎身触地的刹那，整层楼的灯光突然频闪。母亲喉咙里发出非人的低吼，七窍中钻出半透明的触须，那些触须顶端长着毒蛇般的口器，正疯狂扑向白素衣的面门。

祝由师法衣上的符咒腾空而起，化作燃烧的锁链捆住邪物。豆芽看见她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桃木剑上，剑身浮现的北斗七星逐一亮起："天地自然，秽炁分散——破！"

金光横扫而过，触须在惨叫中灰飞烟灭。然而病床上的母亲突然弓身弹起，佝偻的脊背刺出森白骨刺，将心电监护仪的导线绞成碎片。白素衣的金丝眼镜被气浪掀飞，露出右眼瞳孔中盛开的曼珠沙华纹路。

"按住她！"她的银针在母亲周身大穴织成光网，"毒源在冲脉！"

豆芽扑上去抱住母亲扭曲的躯体，腐臭味灌入鼻腔。他感觉有冰冷的东西顺着指尖钻进血管，眼前的景象突然分层——现代病房褪色成黑白底片，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发光的经络河流。在那片金色的脉象海洋中，五根漆黑的骨钉正钉在五色气旋中央。

"艮位...移宫..."他听见自己发出陌生的古语，手掌不受控地按向母亲气海穴。噬魂鼎爆发出洪荒巨兽般的咆哮，鼎口的饕餮纹化作实体虚影，一口咬住虚空中的某条能量纽带。

白素衣的桃木剑差点脱手："你在逆转祝由科的移星换斗？"她看着少年眼中流转的先天八卦图，突然将整盒朱砂泼向病床。血色雾气中，豆芽的手掌穿透母亲肉体，直接攥住了那团蠕动的毒源。

整栋大楼的玻璃轰然炸裂。豆芽感觉自己正站在飓风眼中心，掌心的毒源幻化成千上万张痛苦人脸，无数记忆碎片顺着胳膊涌入脑海：阴山道祭坛上的血月、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婴儿尸体、还有白素衣法衣破碎倒在雨夜街头的画面......

"松手！"白素衣的银针贯穿他曲池穴，剧痛截断了记忆洪流。豆芽踉跄后退，看着被扯出体外的毒源在噬魂鼎中挣扎，那团黑雾凝聚成戴青铜面具的人形，发出刮擦铁板的嘶吼："归墟之子......"

白素衣的桃木剑斩落时，毒源连带青铜面具齐齐没入鼎中。病房重归寂静，只剩母亲微弱的呼吸声和此起彼伏的警报声。豆芽瘫坐在玻璃渣中，发现自己的右手皮肤布满蛛网裂纹，从指间到肘部正在缓慢沙化。

"通明体强行窥探天机，是要付代价的。"白素衣扯开他的衣袖，用银针封住劳宫、内关等穴，"你每使用一次这种能力，肉身就会崩解十二个时辰。"

豆芽望向窗外渐明的天色，发现云层中隐约有雷光聚集。他喉咙里泛着血腥味："那个青铜面具......"

"是阴山道首座。"白素衣将朱砂混着雄黄涂在他手臂上，"十年前他本该死在我的九星封魂阵下。"药液接触皮肤的刹那，豆芽看见自己血肉中有金色符文在重组细胞，沙化暂时停止了。

走廊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。"带她走！"白素衣掀开病床底板，露出绘着八卦阵图的暗格，"从地脉通道去神农架，只有那里的混沌青莲能解五毒钉余毒。"

豆芽背起母亲时，发现老人轻得像纸扎人偶。暗格下的石阶长满荧光苔藓，潮湿的空气中漂浮着发光的孢子。他最后回望地面病房，看见白素衣正用银针修改护士们的记忆，晨光为她镀上淡金轮廓，宛如一尊即将破碎的玉雕。

地脉通道的尽头是废弃地铁隧道，生锈的铁轨间开着妖异的曼陀罗。噬魂鼎悬浮在前方引路，鼎身的甲骨文照亮了墙上的涂鸦——那些扭曲的字符在通明体视野中重组，竟是一幅标注着秘境坐标的九州山河图。

母亲在豆芽背上发出梦呓："芽儿...别碰那个鼎......"她的呼吸喷在他颈侧，带着腐烂银杏叶的味道。隧道深处传来铁链拖曳声，豆芽的汗毛根根竖起——那声音与垃圾场遇袭那晚一模一样。

噬魂鼎突然发出预警的嗡鸣，鼎口喷出青焰照亮前方。十二具青铜棺椁堵住去路，棺盖表面刻着十二生肖与二十八宿的诡异组合。豆芽听见棺中传来指甲刮擦金属的声音，背上的母亲突然剧烈抽搐，七窍再次渗出黑血。

"天地玄宗，万炁本根！"他本能地念出白素衣用过的咒诀，右手沙化的部位突然涌出金雾。噬魂鼎感应到危机自动倒悬，鼎内饕餮纹化作实体扑向棺椁。当青铜兽首咬住寅虎棺椁时，整个隧道地动山摇。

豆芽趁机冲向棺椁间的缝隙，腐臭的阴风掀翻了他的兜帽。在通明体的特殊视野中，他看见每具棺椁都连着血管状的能量管道，最终汇聚到隧道顶部某个肉瘤般的结界核心里。母亲的血滴落在地，瞬间被地面吸收，结界核心随之涨大一圈。

"放下...我......"母亲气若游丝的声音刺得他心脏抽痛。豆芽摸到口袋里的冰魄续魂针，那是方才混乱中从白素衣医药箱顺来的。他想起祝由师运针的手法，将三根水晶针刺入母亲大椎、灵台、命门三穴。

针尾腾起的寒气结成冰霜铠甲，暂时封住了外泄的毒血。豆芽的沙化右臂突然传来灼烧感，他惊讶地看见金雾正顺着冰针导入母亲体内，修复着被腐蚀的脏器。这种能力运用让他眼前发黑，鼻腔涌出温热的液体。

棺椁群终于被饕餮撕开缺口，豆芽踉跄着冲出包围圈时，听见身后传来棺盖落地的巨响。十二道裹着尸布的身影破棺而出，它们的武器竟是现代枪械与古剑的融合体，子弹上刻着微型符咒，在黑暗中曳出磷火尾迹。

噬魂鼎自动回防，鼎身膨胀成巨盾挡下弹雨。豆芽在弹道交织的罗网中蛇形奔跑，流弹擦过脸颊带起血线。他怀中的母亲突然睁眼，浑浊的瞳孔变成竖瞳："左三步，震位雷池！"

豆芽本能地扑向左侧，原先立足处被尸气弹炸出深坑。母亲枯槁的手指在他胸口画符，残留的体温竟灼出护心镜般的金印："坎水离火，寅时归位......"

隧道顶部的结界核心突然爆裂，地下水裹着破碎的符咒倾泻而下。豆芽在洪流中死死抱住母亲，噬魂鼎化作青铜巨舟载着他们冲向未知的黑暗。水幕中浮现出阴山道首座的青铜面具，那空洞的眼窝里跃动着来自幽冥的鬼火。

"记住，这是你第二次坏我好事。"回荡在激流中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声，"白素衣没告诉你吗？十年前她献祭整个师门才封印的......"

滔天巨浪吞没了后半句话。当豆芽从漩涡中挣扎上岸时，晨曦正照在神农架群山的皑皑积雪上，怀中的噬魂鼎微微发烫，鼎内多了一尾游动的金鲤——那是地脉灵气凝聚的精华。

母亲在晨光中睁开清澈的双眼，指尖抚过他沙化的右臂："这些年苦了你了，芽儿。"她的掌纹亮起微光，豆芽惊觉那些纹路竟与噬魂鼎的甲骨文同源。

雪峰之上传来清越的兽鸣，白泽幼崽踏着云气俯冲而下，它额前的独角映出豆芽未来的万千可能。而在他们看不见的云层深处，十二道青铜棺椁正朝着神农架秘境缓缓降落。